堅強老母！撿回一個老公！

白天在加工區上班，晚上就在家裡做起家庭理髮，以便能照顧我們。她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，除了睡覺時間，一直在勞動，她常說一天二十四小時根本不夠用…… 我成年之後，當有人問起母親的年齡，總是習慣回答三十八歲。母親十七歲結婚，二十三歲已是三個孩子的媽，而我二十歲時她三十八歲。 從我懂事開始，由於父親吃喝嫖賭「四項全能」，母親只好扮起總是直到夜深人靜才能休息的「萬能媽媽」。 年輕辛苦當學徒 婚後老公成賭徒 依照鄉下外公的想法，女孩子不必念太多書，因此母親小學畢業就被送到市區內的理髮院當學徒，吃、住、工作都在店裡。 民國四○年代後期生活條件不佳，不是水龍頭一開就有熱水的。閉店後的清掃工作是由當學徒的母親負責，一整天所使用過的毛巾必須手洗，到了冬天，手凍到僵、脫皮了還是得洗。當時學徒是不支薪的，唯一的好處是在家吃粥湯，在店裡吃得到白飯，但母親說她常因為想家，每每端起熱騰騰的白米飯時，眼淚就不聽使喚的流下來。 我們三姊弟上小學時，父親的工作相當於公職待遇，卻因為交友不慎，逐漸從下班後的小酌變成豪飲，經常爛醉如泥回家，這時家裡經濟情況還勉強可以維持。但之後又染上賭博惡習，從衛生麻將到賭場，更變本加厲進出酒家，有了外遇。後來薪資根本入不敷出，還有人來家裡討債，更不用說拿回來養家。父親喝得爛醉深夜才回家，他三天兩頭上演的鬧劇，在巷口巷尾早已傳遍了，總覺得一出門，鄰居的眼光就射在背脊。 母親在生活與精神的極大壓力下，幾乎天天以淚洗面。某天放學回到家，幾位鄰居媽媽來按門鈴，神情凝重且小心翼翼的說：「你們媽媽現在在醫院，『晚一點』才會回來，你們乖乖寫功課不要亂跑，有事找我們。」當時的我只回答﹕「好。」我不敢再追問，就怕問出答案會失去母親。 後來「晚一點」終於看到母親回來，奇怪的是，從不一起進出家門的父親也一起出現，而母親臉色蒼白，必須靠他攙扶才能回房休息。當時我們幾個孩子都沒多問，只希望一切不幸都能隨著時間流逝掉。此後幾個晚上，我不敢熟睡，一有動靜就處於備戰狀態，一面擔心父親動粗，一面擔心母親尋短見，這種不安就一直伴隨著我成長。 日夜工作擔家計 一切努力為孩子 母親一肩扛下家裡的經濟重擔，除了基本的房貸、教育費、生活費之外，還有親戚間往來的紅白包，以及向親友借錢的負債。每天一早張開眼就得為錢努力，除了生產坐月子之外，從未停止工作。 小學期間，母親受雇於一家專理營區阿兵哥及學生的理髮店，朝九晚「九」，我們放學後就去店裡報到順便寫作業。 高年級後，母親擔心我們進入叛逆期，辭去店裡的工作，白天在加工區上班，晚上就在家裡做起家庭理髮，以便照顧我們。她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，除了睡覺時間，幾乎一直在勞動，她常說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根本不夠用。這麼忙的母親，沒讓家裡髒亂過，沒讓我們餓過一餐，沒讓我們遲交學費被個別輔導，沒讓我們穿過髒髒縐縐的衣物，每天無論如何一定有菜色齊全的午餐便當讓我們帶。 也沒有因為父親外遇讓自己的外表邋遢，像個糟糠之妻，她總是畫著淡淡的妝，穿著合身的裙裝，將自己打扮得體，因此當她去學校接我們放學時，還曾經被同學誤認成「老師」。她的一切努力，只為了不讓我們被同學笑，怕我們被別人瞧不起。 我曾經問過母親當年為什麼不和父親離婚，或選擇離開，並開玩笑的說：「難道能預知未來父親會有所轉變？」母親娓娓道來，並解開了我當年不敢碰觸的話題，她說：「心力交瘁時也曾想放棄過，有一次把你們帶回爺爺家，打算不去接你們了，但當晚怎麼也睡不著，只盼著趕快天亮，要去接你們回來。」我才想起當時覺得奇怪，不過是回爺爺家玩，為什麼母親哭得那麼傷心，現在終於明白了。 孩子對她來說是身上的一塊肉，怎麼也無法割捨。她說：「當年為了要讓你們父親回心轉意，我選擇了自殺這個極端的手段，醫院通知他來時，你父親看了看我，只說了一句話『要死就死得乾脆一點，不要通知人家去救妳。』」我無法想像母親如何能承受得住父親的話，而且一路熬了過來。母親說當她聽到那句話時，就對父親徹底死心了，她不再想去挽回父親，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更堅強，因為如果她走了，我們姊弟三人就真的成了孤兒。我們是她活下去的動力，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扶養我們長大成人。 父親成新老好男人 母親終於撥雲見日 母親教育我們，讓我印象最深刻的，就是對於父親的尊重。從小她就告訴我們不論父親何時回家，都要打招呼、問好，喝醉酒時不論他罵什麼都不要頂嘴，也不要往心裡放。 如果他酒醒了先開口找我們說話，一定要回話，要讓他有台階下，不可無視他的存在。父親曾大聲對我們吼著說：「沒有錢，你們餓死算了！」即使如此，我也從未當面聽過母親自口中吐出一句父親的不是。她說：「因為他是你們的爸爸。」 至於早就被母親放棄了的父親，我高中畢業不久後，棄家近十五個年頭的父親竟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，突然懸崖勒馬，改頭換面。 他不但每天準時上下班、準時回家，而且除了在家吃飯時小酌之外，也不在外面喝酒了；如果有朋友邀約，他一定帶母親同行；麻將也只有農曆年期間，家族團圓時才打；家裡經濟狀況改善後，還會帶母親出國旅遊；母親開刀住院時，父親堅持一個人在醫院照顧她。 之後，他還要母親別再工作了，要她好好的休息，做自己想做的事。於是，母親開始讀國、高中補校，通學期間，若遇天氣不佳時都是由父親溫馨接送。母親終於在五十歲前完成了多年的升學願望。 現在父親已退休，近七十歲的他，還是會經常開車帶著母親兩個人做環島旅行、露營、度假。家事更是一手包辦，除了會發發老人專有的「驢」脾氣外，儼然就是個標準的「新好老男人」。 多年後，許多人告訴母親，說她的辛苦是有代價的，任勞任怨的等待是值得的。但母親說她在從鬼門關走過一遭之後，根本就不存等待之心，只是全心全意教養孩子，完全沒想到最後還能撿回來一個丈夫。我由衷感激母親當年沒有遺棄我們，多年來……媽媽您辛苦了，謝謝您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