怨鬼公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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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易度。極構”,本市人氣最旺的高尚住宅社區。在這座城市裡,它已經不再是一套套房子那麼簡單,更是生活品質的完美詮釋,是身份的象徵。
多少白領甚至金領,擠破了頭才搶購到心儀已久的公寓,不惜傾其所有之外,更背負上高額貸款,以長達三十年的負債代價,換得一張製作精良的門牌。
我也是其中之一。五月,我如願拿到了新房子的鑰匙,開始了我的時尚生活。
誰曾想,噩夢,卻悄悄迫近,降落在不久之後,我那些心驚肉跳的日子裡。
買點舒芳吧
我的兩室二廳的單身公寓,在這個社區最東面那幢高層的14層。
選擇這個樓層,是因為14是個不吉利的數字,所以房價上相對便宜。而我,又從不相信這些東西,所以就樂得占了這麼個便宜。
每天下班,我都會歸心似箭。急急地沖向我那片屬於自己的個人空間。
而那不長不短的電梯時間,正是我戀家心情發酵得最為酸甜的時分。所以常常乖坐電梯時,我都是心不在焉的。
可是這一次,我卻覺出了異樣。
這是我第一次深夜獨自乘坐電梯。
或許是由於近期搬家的勞累,加之喬遷的興奮,使得心理略微紊亂,“好朋友”突然打破了常規,不期而至。
我只好急急地沖下樓,去24小時營業的超市買衛生巾。
路過“舒芳”的時候,我突然聽到一聲嘆息:“唉。現在買舒芳的人,越來越少了……”
我回頭,看見收銀員正看著我。於是回道:“是啊。我以前也用她,後來有更好又不貴的,就不用它了。”
“什麼?”她問。一臉的不知所云。
“你不是說現在買舒芳的人越來越少了嗎?”
“我剛才什麼話也沒有說呀!”
……
難道是幻聽?
結過帳,就匆匆往家趕,想快點換上。
可是在我抵達14層,電梯剛打開的時候,一個聲音從耳邊傳來:“下次記得買點舒芳。”
夜深人靜的長廊裡,突然之間,毛骨悚然……
我飛也似地逃進了屋子,鉆進被窩埋起頭,大氣不敢出。
半響,我感覺大腿處濕濕的,往下一看,鮮血已經流到了床單上。
心情,頓時變得惡劣異常。
業主臨時會議
週末,我喜歡泡在會所的休閑茶吧。這裡,是業主們喜愛的聊天會友或者發呆的地方。現代都市,大家都尊重別人的私密空間,在這裡打發時間,通常不會受到打擾。
然而這個週末,卻大不同與往常。那些個以前都三三兩兩分開坐著的業主們,現在卻都圍在了一起,談論著一個匪夷所思的話題:鬧鬼。
有人說,屋子裡夜夜有動靜,總傳來床咯吱咯吱的聲音,本來是以為樓上住戶弄出來的聲響,後來上去交涉,才發現樓上業主根本還沒有入住。
有人說,每天夜裡都聽到有人在彈琴,偶爾還有女高音伴唱。聲音甚是恐怖。
還有人說,每天夜裡十二點,千萬不能坐電梯,因為那個時候,電梯都會停電半小時左右,呼救也沒有用。但出來時,時間還是十二點。
忍不住,我也插話說:“對,對,我也遇到過離奇的事情。曾經聽到一個聲音對我說‘買點舒芳吧’但看不到人……”
話未說完,大家全靜了下來,轉頭看我,目光迷離,表情驚恐。
剎那間,我的血液似凝結起來,不寒而慄。
“報警吧。”我說。
“報警?你瘋了嗎?”有人立即提出反對意見。
“首先,**絕對不可能相信什麼鬼怪之說。其次,大家心知肚明,我們買這裡的房子,難道僅僅是為了居住嗎?誰心裡沒有打著期望它升值的小九九?若是傳出去這裡鬧鬼……那房價還不會跌到穀底?大家想想,我們都是打工族,能買到這樣的房子,容易嗎?要是真跌了,可就是血本無歸了……”
不由得不去仔細衡量一番,也著實在理。
那天的最後,大家把各自的幢數、樓層和房號,全寫在一張紙上,在會所復印了,一人一份拿回去。
大家約好,遇到事情,可以向彼此求助。畢竟,大家同居一個社區,又有著相似的遭遇。理應共同面對。但是,絕不再向外人提及,以保證社區不可動搖的增值趨勢。
詭異的照片
為了打掃近日的陰霾心情,我去影樓拍了一套寫真,放大了一張36寸的,掛在床頭。很是自戀了一翻。
那是一張穿白色旗袍的照片,斜靠在夕陽裡的小樓上,風情宛約。
可是這張照片,卻給我帶來了更大的驚恐。
掛上它的第二天,我一回到家裡,就發現,她居然翻了過來,照片的那一面貼著墻,露著空空的鏡框朝向外。
我將它重新放好,誰知第二天回家,又是如此。第三天,第四天……
直到我忍無可忍,只好將她收進儲藏室裡,束之高閣。
可是心裡,仍難悟透詭異所在。
那天寫Bolg,將近日的所遇寫成心情文字,為了增強真實性,將那張照片從影樓給的數碼光盤裡調了出來,上傳到網上。
電腦顯示上傳成功之後,突然一閃。一張流血的蒼白面孔出現在眼前。
“啊”一聲,我輕呼出聲,額上,已是冷汗密密。
我趕緊關了頁面,仔細查找方才上傳的文件,發現整個文件夾,甚至整個電腦裡,也根本就沒有剛才看見的那張恐怖圖片,真不知道……
刷新自己的Bolg,那張圖片還在原來的位置上,我定了定心,仔細地端詳,看清是一個長發女人,面色蒼白,嘴唇血紅,眼裡和嘴角,都流著殷紅的血。而她的眼睛,分明是直直地盯向我,飽含了不盡的悲憤與仇恨。
冷氣,再次襲來。不敢再看。我匆匆換掉了圖片。
一夜無眠。
憑空消失的住戶們
自此,我那個原來安樂的窩居,變成了噩夢的源頭。
每天下班後,我都懷著無比矛盾的心情,磨蹭在辦公室裡。
一面想著:晚點回去晚點回去。
一面又想:要是回去的晚,坐那該死的電梯,會不會……?
同事們發現了我的變化,都問我:“怎麼不急著回你那溫暖的小窩了?”
真想找個人好好傾訴一番。可是,這樣的見聞,教我如何啟齒?我是一個都市白領,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都市女性,難道要我對著大家說:“我,撞鬼了!”?
最重要的是,我深知什麼叫一諾千金。上次與其它業主們的約定,我謹記在心。只要沒有發生什麼嚴重的實質的事件,我還是寧願對此事守口如瓶。
實在是頂不住心理壓力,我決定去找那天聊過的住戶們出來坐坐。
先是去找3幢A座2樓的陳女士。捺開門鈴,開門的卻是一個男子,他很驚異於我的來訪,道:“陳女士?這裡從來沒有過什麼陳女士。我和我未婚妻上個月剛搬過來,這是新房!”
怔怔地。我向上繼續攀登,到17層去找趙小姐。結果,得到的答案與2樓一樣。
我再去找姚太太、范小姐、葛阿姨……
都是查無此人。
那麼,那天與我聊天的那些人,都憑空消失了?還是……她們都根本不曾存在過?
那麼那麼,我手中的這張紙,又意味著什麼呢?
我來到會所,問起休閑吧的服務小姐,她滿臉茫然,根本想不起來我說的是哪一天,更想不起什麼陳女士姚太太為何人。
又去問復印的小妹。她笑容可掬:“對不起,出於職業道德,我從來不看客人列印或者復印的東西的。”
一種巨大的恐懼,向我劈頭蓋臉地壓下來,令我孤獨而絕望。
終於,在我意識到自己真正地脫離了“組織”之後,我不再選擇沉默,撥打了報警電話。
可悲的是,**並沒有幫到我什麼。只是為我錄了口供,並照我所描述的樣子,替那幾位“神秘失蹤”的業主畫了電腦畫像。此後,再無進展。
而“易度。極構”鬧鬼的消息卻不脛而走。各大媒體爭相報導,有的甚至未經我允許,就刊登了我的照片。流傳最廣的,正是我Bolg上穿白旗袍的那張。
想必,我的Bolg也變得紅極一時了吧。
以中冷笑:沒想到,如今網絡之上,除了玩自戀的芙蓉姐姐,更出了一個“玩”鬼的,何瓔瓔。
打開Bolg,果然有著長長的留言。有一些同情,有一些鄙夷。甚至,還有口不擇言的辱罵。
是的,對於一般的人們來說,要麼,不相信我的那些鬼話,認為我是一個瘋子,或者沒事找事想出名的無恥女人。
要麼,相信了我的話,將“易度。極構”鬧鬼的傳聞推波助瀾到一個更高的頂點,甚至被冠上了一個極為恐怖的名字:“怨鬼公寓”。使我那曾經以為是生活品質最完美詮釋的高尚住宅,短短數月之內,房價一落千丈。
很多膽小的單身女性,開始低價兜售新到手不久的房子。然而價錢雖是一降再降,卻仍是顯有人問津。
恐怖留言裡悲慘故事
Bolg留言翻到尾頁時,我突然發現了一長段的文字。仔細看下去,是一個故事:
2002年,這條街還是本市有名的貧民窟。年久失修的房屋裡,住著一些外地來打工的男男女女。雖然生活簡陋,但他們也懂得知足常樂。
那年,如今“易度。極構”腳下的地皮,被一家房產公司收購,原來居住在這裡的居民,被迫搬走。
其中有一個二十歲的鄉下來的女孩,以做“舒芳”品牌衛生巾的促銷為生。因為產品是女孩子較為私密的用品,所以女孩很害羞,不敢像其它促銷員一樣理直氣壯地推銷。通常要是看到旁邊有男性,就默不開口了。於是,業績一直很差。
每個月的薪水加獎金,也只夠住在那一條貧民居住的地方了。那每月只需要幾十塊房租的小小地方,雖然簡陋,對她,也是相當滿足了。
可是,當她得知這裡要拆了,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要搬去哪裡。
拆遷前,她也花過時間四下找房,可是要麼太貴,要麼離上班的地方太遠,來回車程和車費,都讓她折騰不起。
最後,她咬咬牙,決定就在公司附近的公園裡找一個偏僻住,暫時過渡。
早晨起床,可以去公園的公廁洗漱——連水電都節省了!
可是有一天夜裡,她遭遇了一群小流氓,他們看她一個女孩子睡在這裡,微暗的燈光下,又隱約照出她的天生麗質,不禁調戲起來。
女孩想要逃離,沒有成功。最終,以一陣慘烈的嚎叫結束了自己的童貞。
事後,那幾名小流氓怕她報案,就用磚向她頭部狠拍幾下,倉促逃離。
她在最後的意志驅使下,向公園外爬去,想要呼救。可是,那已是夜深人靜,除了曾經的貧民窟裡因為夏日悶熱無法入睡在外納涼的鄰裡,還有什麼人會在外面遊蕩?
而在她彌離之際,她忘了,她曾經的家,已是一片廢墟,於是,她頑強地向“家”爬去,向那些曾經相互扶持的鄰裡們爬去……
然而,她爬到的,只是一片冰冷的廢墟。
第二天清晨,人們發現了她的屍體……
這段話的末尾,是一個鏈接,下麵注道:這就是女孩死時所拍下的照片。
我深吸一口氣,點開鏈接。——曾經如一個不速之客,突然降臨於我夜晚的那張恐怖的女人照片,再次出現在我面前。
第二天,這個故事的各個版本,開始上演在本市的各大報紙之上,且被大肆宣傳,以抓不到把柄的言論,暗示“怨鬼公寓”裡的怨鬼,正是這名女孩。毫無例外地,他們都配上了那張恐怖照片。
而我走在街上,也不斷開始有人對我指指點點。
甚至連同事們,看我時,也變得眼光怪異。
異鄉邂逅
我終於辭掉了工作,將房屋交托給物管代為出售,去了一座相距甚遙的城市。想忘記這一切,重新開始。
第二年九月,當我的新生活進展得有聲有色時。我突然在一家幼兒園門口再次“撞鬼”——我見到了姚太太。她牽著小女兒的手,正從幼兒園走出來。
我立即攔住了她的去路。
“好吧。我去自首。只是,請不要傷害我的女兒!”她說。
誰能想到,那一場詭異不堪的往事,居然從頭至尾,都是一場被宏觀調控的陰謀。
而幕後操縱者,正是“易度。極構”的開發商“尚智”房產公司的死對頭“易居”房產公司的老總。
其中動機,不言而喻。
在員警的審訊下,姚太太將一年前的事情,從頭至尾,娓娓道來。
背後的故事
一年前,我還是一個無憂無慮,快樂而迷糊的單身貴族。領到新房鑰題的當天,就將鑰匙遺失了。——當然,今天,我終於明白,它不是被我遺失,而是被專業小偷偷走了。之後,對方配了我的鑰匙,再之後,有個“好心人”聲稱拾到了鑰匙,交到了物管,物管的人交還給了我。
之後我家裡的相框事件,只不過是有人剩我不在家時去做的手腳。而上傳照片事件,也只是有人在我電腦上種了病毒而已。
超市和電梯裡我曾聽到聲音,則是他們事先藏在暗處的微型對講機裡發出。
那天在會所與我相遇的姚太太及其它人,全是受雇來的,根本不是她們所寫地址裡的住戶。
甚至連我bolg裡的那個故事,也是純粹杜撰刻意安排的。只是為了火上澆油、添油加醋。反正,躲在網絡的鉛幕之後,人人可以打著言論自由的幌子,推卸掉該負的責任。
這一切,無非是為了推動“鬧鬼”情節的發展,讓“鬧鬼”一說,由“易度。極構”自己的住戶這裡,合理合法地,向外傳播開來……
心,不禁波瀾起伏,不能平息。
一年多來的噩夢,終於有了終結。可是這其中的代價,卻太為昂貴。
好在,真相終于大白於天下。
該伏法的,遲早會伏法;該澄清的,自然會澄清。
只是,在這個“利”字當先的社會裡,突然經歷了這樣一場浩劫,的確,有很多東西,值得我去細細思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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