舊情人該相見？還是懷念？

有情人若沒有終成眷屬，分隔數年或數十年之後，對方要求相見，你會不會赴約呢？我曾在演講場合，就這個問題請教在場的聽眾，老中青三代的答案都很一致──不會，相見不如懷念。只有極少數說：「見上一面，又有何妨？」 沒想到真實的人生裡，類似的矛盾掙扎，並不比電影或小說的情節遜色。台灣東部有位七十四歲的邱姓老太太，因思念二十年前有過短暫情愫、四個月前又在街頭重逢的男子，透過兒子協助登報尋人，盼能再見一面。 刊登尋人廣告的幾天之後，雖然有位自稱是廣告中尋找的男士，打電話表示很想見面，但他已有家室，而且兒孫滿堂，他會另選機會拜訪。但過了好幾天，人還是沒有出現。 有的媒體猜測，這個浪漫的情節可能是老婦幻想或杜撰；但相對地也有人指出媒體大肆渲染，害男主角遲遲不敢現身。不論後續發展如何，故事走筆至此，似乎卡在很典型的情結──「相見，不如懷念！」 媒體把這段本土版的黃昏之戀，比喻成美國版的《麥迪遜之橋》。沿著小說的情節按圖索驥，發現男主角若柏．琴凱在和有夫之婦的女主角芬西絲卡闊別十六年後，決定重回舊地憑弔往日戀情時，也刻意選擇了一個他認為芬西絲卡不會出現的時機。 重逢舊愛，既然不是來時的本意；重遊舊地，就只剩下追憶。「相見，不如懷念！」 這是所有多情人面對往日戀情時共同的矛盾，彷彿只有避不見面，才能保持心中的美感，卻又多麼渴望一個真實的擁抱，證明當初的真心並不枉然。但就算見面之後真心猶在，又能如何？也許，這就是選擇「相見，不如懷念！」的人，更大的困境。在相見的一剎那，舊情復燃，一發不可收拾，將在平靜的心湖，掀起驚濤巨浪帶來不可預測的變數。 尤其，當其中有一人或雙方已有家眷，勢必難以抉擇。年紀輕時，也許還會有放手一搏的勇氣。人到中年，通常也失去感情的鬥志，連忙收拾心中的遺憾，換做祝福獻給對方。過不了這一關的，只好付出慘痛的代價。徐志摩的生命故事裡，分別有兩個女人做了不同的抉擇。留守婚姻的林徽音，似乎比赴湯蹈火的陸小曼，顯得賢慧而聰明。原來，舊情復燃所產生的熾熱，那麼容易把幸福燙傷。 除了兩性之間的愛情，另一個「相見不如懷念」的實例，是發生在一對母女身上。有一位年約五十歲的婦女，年輕時產下一名女嬰後，被騙賣身墮入紅塵而失去聯絡。經過千辛萬苦才找到親生女兒，而且兩人居住地點就只有一街之隔，但女兒卻堅持「相見不如懷念」。女兒表示，三十幾年來未曾謀面，沒想到盼了這麼多年的媽媽，竟然已有三個小孩，又結過兩次婚，她很想念媽媽，又不願靠近媽媽，無法解決自己內心的矛盾。 「相見不如懷念」，多少反映出當事人心態上不肯或還沒有能力面對現實。畢竟，若堅持「只能懷念，不願相見」，充其量就是在跟腦海中的想像力保持親密關係而已，並不足以考驗人生的真愛是否真的還依然存在。反而抱持「非常懷念，更要相見」、「相見之後，還是懷念」想法的人，比較能走出 想像世界，用真正的寬容，接受雙方闊別後所改變的一切。 如果親眼看見朝思暮想的人，察覺對方變得又老又醜，和當初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，卻能坦然接受這一切如滄海桑田的改變，所有的愛戀依然如昔，甚至更加深刻，這種愛的方式，有更深厚的意義。 真愛，在相見的時刻，展現了動人的力量。 我記起南北韓離散親人經過五十年的分離後重聚的新聞畫面，在團圓會上他們哭泣、擁抱，是歡笑與淚水交織的場面。這一刻，沒有人會去在乎美與醜、愛與恨。經過歲月的風霜，如果你還有機會和曾經深愛過的人見上一面，你的選擇會是「懷念」還是「相見」呢？兩個不同的選擇，看出你對自己的信心以及對愛的寬容。